键盘敲字

没有意识到在写诗

前些天，王计兵通过手机短信得知《赶时间的人》快递到了，那时他正在送外卖。于是，他取了快递，立刻折返回家，拆了包装，王计兵把书放在手里掂了掂，288页的书沉甸甸的。平复心情，王计兵又很快出了门，他发现手里的订单只有8分钟送单时间了。王计兵骑着电瓶车，风在耳边呼啸，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坦然和快乐，他想这一单，哪怕因延时扣钱也值了。

《赶时间的人》既是诗集名字，也是一首诗的名字。因为这首诗，2022年7月王计兵就火过一把。《赶时间的人》正是源于一次赶时间送单的经历，因为顾客下单时填错地址，王计兵多次联系顾客后，爬了三栋楼，才辗转将外卖送达，他也因此写下诗句“从空气里赶出风/从风里赶出刀子/从骨头里赶出火/从火里赶出水/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/只有一站和下一站”，这些透着焦灼、无奈的诗句，道出了外卖小哥的日常心态。这首诗被诗友无意发到微博，“外卖诗人”成为热搜，浏览量达2000万。诗中“刀子”和“火”背后隐藏的艰辛，被更多人知晓。

14年前，王计兵家里有了电脑，他将保持多年的写作习惯延续到了QQ日志里。“我常常会写下几千字，但因为打字慢，敲进电脑要花费一天的时间。”于是，他只好选择将那些精彩的句子摘出来，再敲进电脑里。“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我在写诗。”王计兵把那些精彩句子发在论坛里，网友的鼓励、指导，推着他一步步前行，一步步走向成熟。

14年来，王计兵写了4000多首诗。这次《赶时间的人》的出版，对于王计兵14年的诗歌生涯是一次具有特殊意义的总结。

诗句灵感

涌现于奔波的路上

王计兵写诗的状态起伏不定，灵感来了，几秒钟就写成一首诗。一个夜晚，王计兵在街上看到一件废弃的鹅黄色工装，他猛然想起小时候吃糖时剥开的糖纸，诗句接二连三地涌动而出，“一件尚新的工装/被谁丢弃在/路边的一处枯枝上/像一张炫目的糖纸/现在我穿着它/在大街小巷送餐/一粒行走的药片/就包裹上了一层糖衣”。

去年11月，王计兵迎来了诗歌创作高峰期，那个月他一气儿写了80首。有一天他从早晨5点半起床到上午10点半，连着写了12首，他形容说，那感觉就如同鞭炮炸响一样，响了一个，又响一个。

不过，遇到创作枯竭期，王计兵甚至两三个月也写不出一首，那个时候，他也不着急，只是静静等待灵感的再次光顾。

事实上，读王计兵的诗，可以明显感到，他对大地、农田、空气、阳光、街道、亲人、行路人敏感而多思，他的诗歌关乎生活，也超越生活，岁月、生命凝成的诗行如同一个宇宙一样，丰富而多彩。夜晚送外卖，他写道：“月亮是天空的一处漏洞/所以夜从来都黑得不够彻底”。在农田里干活，他感叹，“我一直无法揣测/那些断过头的庄稼/从伤痕里重新发芽/要承受多大的痛楚”。

那些用双脚、汗水、岁月、苦难勘探出来的诗句，打动人心。他写外卖小哥，“骑手是一枚枚尖锐的钉子/只有挺直了腰杆/才能钉住生活的拐角”。关于生活，他发出呐喊：“这就是生活/有时学会一个动作/却要耗尽另一个人，一生的等待”。他写爱，“让爱在爱里就像时间在时间里/自然而然，滴滴答答”。

过往岁月

都是创作的财富

王计兵是江苏邳州人，初二便辍学打工。先后做过建筑工、捡过破烂、摆过地摊，最后送外卖。王计兵在江苏昆山生活了20年，回想起过往岁月，他说，无一例外都是创作的财富。

谈到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，王计兵想起在新疆挖甘草、打土坯、钉葡萄箱的一年。那时他刚结婚，没有孩子，无拘无束，天宽地阔。多年后看到一部电影里男主人公打土坯的画面，王计兵笑了：“他打土坯带着饭盒，我都不让他跟我干，比我差太远了。我速度至少比他快一倍，质量也比他好一倍。”

王计兵还回想起自己在家乡一边捞沙，一边疯狂创作。1992年，他写的2000字小说《小车进村》发表在《百花园》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为了找到创作感觉，他找来作家写的创作谈，依葫芦画瓢，比如把稿子顺序彻底打乱，坐在乱纸堆里找灵感，结果发现创作谈全是骗人的。父亲怕他走火入魔，一度把他的稿子化为灰烬。

王计兵说，拾荒岁月是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，也是最值得铭记的。2003年左右，因为热爱读书，他萌生了开家小书店的想法，拿出3万元开了家只有3平方米的路边小店，谁知这家书店因无照经营，只开了两天就被查封。全部家当都赔了，一家人只能靠拾荒为生。王计兵和家人从拆迁工地找来废弃的木桩，打到一条废弃河床里，再钉上一些旧木板，在河面建起一间小木屋，那是他们临时的家。

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过往，王计兵却说，别人觉得他的日子很苦，但是活在苦难中的人却从不觉得。他清楚记得他拿出一笔诗歌大赛奖金加上一些外卖收入，阔绰地为妻子买了一件数千元的衣服，那也是妻子最奢华的一件衣服。

（原标题：54岁外卖大叔靠写诗火了）

来源：北京晚报 记者 路艳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