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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资深年轻人”陈少琪: 是音乐选择了我

发布时间:2022-06-27 10:33:40来源:
 知名音乐人陈少琪的社交账号简介是“资深年轻人”。他写过三千多首歌曲,监制过的歌曲则有五六百首,是《夕阳之歌》《风再起时》到《灰姑娘》《红绿灯》等歌曲的填词人,多年来一直佳作不断;他担任过音乐制作人、演唱会总监、电影监制;同时还是摄影师、画家、模型发烧友,其兴趣之广泛、活力之无限,让许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要感叹一句望尘莫及。
 

 

  他也是最早来到内地发展的香港演艺人之一。从2007年香港回归10周年、2008年北京奥运、2010年上海世博会,知名音乐人陈少琪用他的创作见证着国家的进步。在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的当下,陈少琪又带来歌曲《前》以及系列微电影《出发2022》。

  这位永不停步的“资深年轻人”会如何回顾自己这几十年的创作生涯?作为一名在内地生活十多年的香港人,他如何看待内地和香港的关系?以下是他的自述。

  几十年 只做创作这一件事

  我今年57岁。这几十年,我只做一件事,就是创作。

 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。第一层幸运是天分。对我来说,创作有点像手机的预装程序,好像一出生就自带了。我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在骑楼底找个箱子当书桌,把披头士、卡朋特等外国乐队的歌填上中文词,用词、押韵都有板有眼。小时候还爱画漫画,画完之后就“逼”着哥哥姐姐边看边听我讲故事。到了十几岁的时候,我挣到钱买了人生第一台胶卷相机,由此开始玩摄影。

  第二层幸运是际遇。我的家境不算好。但我在四兄弟姐妹里年纪最小,哥哥姐姐出来工作后减轻了家庭的经济负担,给了我选择工作的自由。我从来没想过做什么可以赚更多钱,在机缘巧合之下,我因音乐被大家认识,大家便把我定位为音乐人。但我从来都是个横向发展的人,摄影、画画、做模型,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。这些事情虽然不赚钱,但我很享受:我开过画展和摄影展,不过作品都是非卖品;我花了三年时间做了一个日本京都的微缩模型,去年刚完成。即便在音乐领域里,我的身份也很多样,基本上没有什么岗位是我没做过的。

  填词是我在音乐行业的起点。我在20世纪80年代刚入行时,香港乐坛堪称“群星闪耀时”:Sam哥(许冠杰)把草根歌曲写得出神入化,郑国江老师的歌词意境优美,林振强先生擅长写非常深刻的情歌,卢国沾老师一句“大地在我脚下”(1986年电视剧《秦始皇》主题曲)就把帝王霸气写得淋漓尽致。但我一直有个理念,艺术创作就应该做出不一样的东西。所以前辈对我的影响是“反面”的,我避开他们走过的路,做出自己的特色。要在芸芸高手中闯出一条路的确很难,但如今看来,我算是做到了。有网友评价我的歌词有电影感和都市感,的确如此。比如我写《红绿灯》《落错车》《分手总是在雨天》,歌词里出现的看着红绿灯过马路、坐公交车下错站、在下雨的街角重逢旧情人等画面,都是非常城市的。在一段时间里,写这种都市风格的人相对比较少。

  我有一套自己的创作方法。每首歌都会先找一个创作动机,刚入行的时候不熟练,我会先写文案。用《红绿灯》举个例子吧,这首歌想用红绿灯来比喻爱情中踟蹰不前的感觉,我先写出每一段要表达什么内容。写完后再看,如果觉得足够吸引人,才动手将这些内容写成歌词。歌词写多了,我慢慢可以只列出要点;写到1000首左右,要点已经在我脑子里,就不用写文案了。

  用音乐 为歌手写人生日记

  我喜欢跟歌手长期合作。了解一个人之后再为他写歌,先不管歌曲红不红,但一定更容易“人歌合一”。《红绿灯》是我给郑融量身定做的,她身材娇小,我觉得她可以把小女生在感情里患得患失的感觉演绎得很到位。如果这首歌给陈慧琳、梁咏琪这种“高妹”来唱,就没什么说服力了。

  有时候,我甚至觉得自己在用音乐给歌手朋友写人生日记。比如梁咏琪,她23岁时,我给她写《我钟意》,让“文青”成为她的标签;她25岁的时候,我给她写《25》;她遇到感情问题的时候,我给她写《给自己的情歌》。又比如张学友,据说我是给他写了最多歌词的人,总共109首。

  写过那么多歌,有几首让我觉得百味杂陈。一首是写给梅姐(梅艳芳)的《夕阳之歌》。这首歌与陈慧娴的《千千阙歌》翻唱自同一首日文歌,后者的填词人是林振强,虽然跟他“同题作文”,但我并不觉得有压力。其实当时香港乐坛一共翻唱了三四个版本,除了大家最熟悉的这两首,Blue Jeans乐队也出过一个版本。《夕阳之歌》我写了两版。第一版是普通的男女分手情歌,但在录音前两三天,梅姐说她刚接了徐克导演的《英雄本色3》,想把这首歌推荐给导演,但歌词要推翻重写。我用一天赶出新版的歌词,写的是梅姐在片中饰演的那位江湖大姐大的内心挣扎。我当时想的和写的都是电影角色,谁曾想到十几年后,梅姐在最后的演唱会上选择了这首歌作为自己的告别曲。在她最后一次公开演出中,我坐在第一排,看着台上的她穿着婚纱唱出《夕阳之歌》。那种感觉已经超越了难受,没法用言语来表达。

  另一首是写给哥哥(张国荣)的《风再起时》。这是他的告别退演唱会主题曲。有一天,我跟他和他的恩师黎小田一起在香港中环吃饭,当时我一秒钟就想到“风再起时”这四个字,简直好像有人在背后告诉我一样——哥哥的成名曲是《风继续吹》,他如今隐退,不如就写一首《风再起时》。哥哥听了之后,很快就把副歌哼了出来。他一边哼,黎小田一边记,20分钟不到,这首歌就基本成型了。黎小田马上整理出简谱,抄了一份给我回去填词。所以我写歌词的时候连demo(样本唱片)都没有,还挺少见的。歌词里有一句“但愿用热烈掌声欢送我”,但我没想到,2003年,我亲眼见证了哥哥的灵车驶出时,路两旁的歌迷一边哭一边鼓掌送别他的场面。

  还有一首为罗文写的《留给这世上最美的人》,他离开后,大家常用这首歌送别他。我还记得,那张专辑里的很多照片都是我给他拍的。

  写歌的时候,我从来没想过以后会有如此伤感的事情发生。填词人有时似乎一语成谶,但其实心里并不好受。那几年,我见证着老朋友一个个离开,巨星一颗颗陨落,如今再听这些歌曲,仍然觉得非常遗憾。

  港乐未死 新人需要一盏聚光灯

  这二十年来,很多人都喜欢说“港乐式微”甚至“港乐已死”,但事情不可以这样看。香港流行音乐之所以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如此辉煌,是因为我们起步早,所以可以辐射到全国,巨星如张国荣甚至红到日本韩国。客观分析,香港流行文化曾获得的关注是不成比例的——当时香港只有500万人口,但几乎全中国、全东亚都在听粤语这种只有看字幕才能懂的语言。到了后来,各地乐坛逐渐发展,大家便没有必要只听香港流行歌了。所以不是港乐不行了,而是聚光灯在千禧年之后转向了别的地方。

  我认为香港从来没有离开舞台,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们变成了在暗处起舞,别人看不见。“港乐式微”这种说法是自大的:拼市场,我们拼不过,但如果拼歌曲质量,香港未必会输。现在的香港乐坛更加百花齐放,不再是“鱼蛋歌”(易入口,但没有内涵的歌曲)的天下。某种程度上,当代年轻人甚至比我们做得更好:因为当年做音乐可以挣到钱,做得好是应该的;但现在市场低迷,做音乐的回报率变低,但他们仍然在坚持。

  倘若聚光灯再次照过来,你会发现香港音乐人依旧优秀。比如,几年前湖南卫视把聚光灯打向邓紫棋,她被看见了;现在《声生不息》这个节目把聚光灯打向炎明熹、曾比特,他们也被看见了。近几年,内地年轻人中间流行起“怀旧港风”的热潮,很多人把香港的老歌翻出来听,我觉得有几个原因:一方面是出于审美疲劳,老实讲,近年不少歌曲颇为套路和重复,大众听多了会疲劳。而大家很久没关注港乐了,如果突然听到《夕阳之歌》之类的老歌,会觉得很新鲜——当然,这也证明了我们当年做的东西的确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。另一方面是媒介的导向作用,从去年的“湾区升明月”晚会到今年的《声生不息》,港乐再次成为舞台的主角。香港已经回归祖国25周年,我现在看到灯光重新打在港乐身上,期待这种“聚光灯效应”能让港乐走得更远。

  在内地 为08奥运和上海世博写歌

  我在2005年左右来到内地,原因有很多:一是香港有几位巨星相继陨落;二是我看到内地乐坛自《超级女声》之后开始崛起;三是我在创作上有点“贪心”,希望在内地市场留下一点足印。

  来到内地时我40多岁,如果继续留在香港,靠着版税和那里的工作,可以不愁吃穿。但我偏偏有种“收集闪卡”的心态,希望不同年代、不同地方的歌手都能唱我的歌。我一直觉得内地有很多优秀的音乐人,当年我听到姚贝娜唱歌,那么好的一个声音,怎么会不想跟她合作?于是我主动向迪士尼提议,邀请她唱《冰雪奇缘》中文主题曲《随它吧》;后来听到毛不易唱《消愁》,觉得他唱得太好了,便邀他合作了《寻梦环游记》的中文主题曲;最近播出的《声生不息》,看到从17岁的炎明熹到70岁的林子祥都唱我的歌,我就很开心。

  从2005到2006年,我已经开始陆续接到内地的工作机会。但我真正站稳脚跟是在2007年。这一年,我的幸运又体现出来了。那一年是香港回归10周年,也是北京奥运的前一年,“四大天王”在香港回归十周年文艺晚会上合体演唱我写的主题曲《始终有你》。奥组委领导看了表演后,马上邀请我和作曲者金培达去北京。我们花了一整个通宵,写出奥运倒计时一周年歌曲《We are Ready》。到了倒计时100天的时候,我与小柯(柯肇雷)共同担任监制做出《北京欢迎你》,一出来就爆了。同年10月,陈嘉上导演的电影《画皮》上映,由我填词、张靓颖主唱的主题曲《画心》也火了。那一年的中国移动彩铃榜上,前三名里有两首我的歌。在此之后,我在内地的工作就开展得非常顺利了。

  分享一点北京奥运歌曲的小秘密。《We are Ready》刚出来的时候有批评的声音:为什么要用英文?其实我们是设计过的。倒计时一周年要明确告诉全世界“准备好了”,所以《We are Ready》要用英文。到了倒计时100天,歌曲主题变成“欢迎大家来做客”,因此《北京欢迎你》第一句就是“我家大门常打开”。

  所以,我的第三层幸运便是赶上了这个时代。从小时候蹲在骑楼底写歌词开始,我便觉得是音乐选择了我。一路上,我遇到了很多非常棒的机会:参与了中国的两个迪士尼乐园——香港迪士尼和上海迪士尼的主题曲创作,为香港回归、北京奥运会、上海世博会都写过歌……能够亲身参与到这么多大事中,我还有什么遗憾呢?

  回归25年 年轻人要向前看

  刚刚提到,我在2007年香港回归10周年的时候写了一首《始终有你》。还记得写这首歌的时候,我的出发点就是“感谢香港人”。当中有一句歌词“感谢你,小天地,创天地”,我要感谢的就是所有香港人,无论是做音乐的、搞金融的、或者是体力劳动者。正是因为有他们,香港这么小一个地方,才能够把音乐输出到全亚洲,能够成为全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,能够有如此繁荣昌盛的面貌。

  如今又是15年过去,我在今年为香港回归25周年写了主题曲《前》。这一次,我想要提醒大家:向前看。《前》是一首励志歌曲,我在里面写“在这机遇面前,希望面前,好好地锻炼”,香港经历了疫情等种种磨炼,希望香港人仍然能保有一往无前的精神,提高自己的竞争力。

  除了《前》之外,我还担任了《出发2022》系列微电影的制片人。电影的主人公是四个1997年出生的年轻人,他们都是25岁,与香港命运相连。电影展现了他们在面对事业、爱情、亲情、友情和疫情的冲击时,如何闯出自己的一片天。

  作为一个在内地生活了十几年的香港人,我现在感受到一种义务,要把香港人在内地工作生活的真实情况带给香港观众。有时候我有点无奈:回归了这么久,很多香港人对内地仍然不了解。我去年已经做了系列纪录片《起跑线》,同样以香港年轻人为主角。我先拍了《港湾起跑线》,展示香港青年在大湾区的工作和生活。有朋友看了深圳南山和前海那一集,问我“这是哪里?好像日本银座啊!”其实香港到深圳只需要15分钟,但他们对深圳的了解只停留在罗湖商业城。还有一集,主人公是一对香港小夫妻,他们在广州开一个小小的街角潮牌店。我拍他们的住处、他们女儿怎么上学等生活细节,很多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真实的内地生活。10集《港湾起跑线》还没拍完,我就接到了拍《起跑线·全国篇》的任务,另一队摄制组马上去往北京、成都、武汉等10个内地城市,拍在那工作生活的香港人。

  这证明,我的想法是对的:香港与内地要交流,要沟通,才能更了解彼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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